涌过来了……阴寒细碎的声音像缓慢的浪潮，爬到石台下，再蠕动上来。
西根长钉和数个皮钩让尘修苦只能眼睁睁等着被吞噬——也不对，毕竟他瞎着。
好烫！
那些东西在移动的时候发出了让人联想到阴暗潮湿冰冷的词汇，却在碰到皮肤的一瞬间传递来不可承受的热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好烫！
疼！
好疼啊浮生骨！！”
哧哧的声音，那些东西烙在他的皮肉上，所到之处的皮肤几乎顷刻间干瘪焦黑地被粘住撕走，空气中加入了自己的身体被炙烤的声音。
它们钻入被扯开的腹腔，钻进内脏之间的缝隙，不知道是用温度烫烂还是由什么嘴一般的器官吃下，他的内脏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它们挤进吃空的躯体。
不对，不对，怎么还没死掉，这太奇怪了……尘修苦在灭顶的痛苦中沉浮，它们在自己的身体里爬行，用烧着了的身体互相摩擦。
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穿越，没什么死而复生……这里只是死后的地狱，所以自己不会死了，只会永世受此折磨？
它们吃空了肝脏胃肠，向上烫穿肺叶，从喉管爬出，吃掉他的舌头。
火解火解火解火解火解……它们全都拢上来，熊熊烈火温柔如莲花。
这就是，这就是火解......身体逐渐舒展开，尘修苦......看到了。
不知是天上还是地下，总之在远方，黑暗，虚无，恐惧，秩序，灾厄......在无法触及之处拥挤着的无法可数的概念，它们都燃烧起来了。
痛苦燃烧了一切，燃烧了永恒，燃烧了尘修苦的存在本身，他忘记一切，就像从未知晓，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是否真的看见。
......“......”伸手抓向眼前的玉牌，却没有抓到，那枚光润的东西被灵巧地抽走了。
“终于回过神了。”
尘修苦的眼皮向被人换成了铅做的般沉重，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张脸许久，才在头脑中反应过来这是浮生骨，才发觉自己己经半跪半坐在玄铁门之前的石板上，身上没有哪里痛苦。
愤怒从胃里挤出来，尘修苦一拳向浮生骨打去，拳头没有触及到他的身体，腹腔却先被由内而外地冲破，数根黑红色如岩浆般的触手先扑在浮生骨身上。
尘修苦被自己肚子里冲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想用手撕扯它们，却被烫掉一层皮。
“好了好了，消停会儿吧，在心里和他们说话，让他们回去待着，他们会听话的——快试试，别像拖着肠子似的满地爬。”
尘修苦在心中尖叫道：“快他妈滚回去啊啊啊！”
于是那些滚烫的触手好像比他还害怕地战战兢兢地缓缓退回尘修苦的腹腔，尘修苦看过这一幕，歪着身子干呕起来。
“别吐了，他们会从喉咙里出来的。”
尘修苦捂着肚子——根据手上的触感来说，他的肚皮绝对像开了花似的裂成好多瓣——艰难地看向浮生骨：“你他妈做了什么！”
浮生骨又摸出他最顺手的那杆烟枪，尘修苦觉得他好像比平时单薄一些，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只有一张脸完好，脖子像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皮肉翻卷，漏出下面的肌肉和骨头，暗紫色的外袍在微风下不时短暂地隆起完整的胸骨轮廓。
浮生骨的衣服下面好像没有肉了。
“真是白眼儿狼，你知道普通人要是想引起祂的注意，要付出多少痛苦吗，”浮生骨的烟好像从胸膛首接漏了出来，他的肺也破了，为什么还能活着，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话，“这可是火解宗宗主亲传弟子才有的福利待遇。”
“你他妈在说什么？
什么引起注意，我肚子里是什么东西——是，是那些钻进来的......你可以叫他们‘火螣蛇’，”浮生骨的袖中钻出一道火光，他的火蛇和尘修苦的不同，更明亮，看着更加炽热，却不会烫伤他，“火光，怪异，梦寐......他们是九离傩神的见面礼，九离傩神是最慷慨的神明，只要付出痛苦，祂什么要求都会满足。”
等等，有点混乱，什么九个梨的神......尘修苦敲了敲脑袋：“你是说，我信了个需要供奉‘痛苦’的神？！”
“‘信’？
当然不，人永远不应该把信任交给神明，你只是选择了祂。”
“日你妈，我没选！”
浮生骨笑道：“很重要吗，反正你现在没得选。”
“......”有邪教，而且自己一脚踩进来了。
“差不多行了，地上不凉吗，走吧。”
尘修苦看着转身意欲离开的浮生骨，语气生冷道：“去哪。”
“吃饭。
想知道什么，饭桌上说。”
“你把我骗进这个邪性的宗门，让那个莫名其妙的神往我肚子里塞了一堆着火的虫子，还敢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浮生骨又转过身来，他的表情，态度，都实在太让人恼怒，分明此时他也只是一具披挂袍子的骸骨：“尘修苦，我没骗过你，你说想修仙，我这不是让你修着呢，你屋里燃的香三十两银子一钱，穿的衣服是雪蚕丝炼的线，普通人终其一生得不到的注视，不到半天我就给了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
尘修苦爬起来，看着浮生骨：“把那些虫子从我身体里拿出去，如果你早告诉我你修仙用的是这种办法，我死也不会跟你上山。”
“‘死也不会跟我上山’？”
浮生骨讽刺地笑道，“你真是高看自己不少啊尘修苦，你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吗，抢一个妓女的玉佩，被一声仙长吓得又是磕头又是学狗叫......哈，就算你什么都知道，为了保命，也还会跟着我走，你就是这种没出息的东西。”
尘修苦被愤怒烧红了眼睛，他猛攻向浮生骨，一道火光在眼前闪过，自己被滚烫的热炎掀翻在地，皮肤被燎得发疼，而浮生骨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火螣蛇......你们也能这么用吗？
黑红触手从腹中冲出，首奔浮生骨面门，浮生骨唇间吐出烟雾，刹那间火螣蛇被绞断，剩下的半截逃难似的钻回尘修苦的肚子，力气大得让他向后踉跄几步。
真是没用......跟他一样。
“作够了就去吃饭。”
“去你妈的，跟你的傻逼神吃饭去吧！”
尘修苦系紧腰带，把破烂的皮肉收紧，走向宗门，“管你什么神，老子不修了，我他妈好好过日子，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你做不到，”浮生骨没有拦着他，只是语气平淡地说，“谁都做不到，娱神是人类唯一的选择。”
“你会回来的，尘修苦。”
小说《命火支离》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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